细雨微风第36章 十年荫庇一朝尽断木犹温刻痕深
夏末的蝉鸣撕扯着凝滞的空气陈武桢坐在门槛上翻动高二年级上学期的缴费单纸张在汗湿的指间沙沙作响。
学杂费合计1280元几个字像烙铁般灼着他的眼睛。
父亲昨晚在灯下数了三遍的钞票还差八百这个数字在闷热的午后显得格外沉重。
武桢帮我把这绳子浸湿。
父亲的声音从院角传来。
陈武桢抬头看见父亲站在两棵白杨树之间手里攥着一捆粗糙的麻绳。
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父亲黝黑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平日里隐藏的皱纹此刻格外清晰。
爸要绳子做什么?陈武桢接过绳子时注意到父亲食指指甲缝因为长期吸烟被熏得泛黄。
父亲拍了拍身旁的树干树皮上还依稀留着陈武桢小时候用菜刀画的刻度线。
已随着岁月的增长变得更宽了。
明天木材厂来收树。
父亲的手掌摩挲着树干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字那是十几年前栽树时刻下的两棵能卖八百正好凑够你的学费。
陈武桢的手指突然绞紧了麻绳。
陈武桢还记得刚栽树时的场景一棵小小树苗渐渐变成参天大树这么多年像个卫士一样站在家门口春天飘絮如雪夏天绿荫如盖。
他曾在树荫下写完人生第一个汉字在树干上记录每年长高的刻度。
现在它们要变成一摞冰冷的木材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他能继续坐在高中的教室里。
一起长大的小树都已成材而接近成年的自己还在依靠父母。
要不...我转去普通班吧?陈武桢盯着自己磨破的球鞋尖我们学校的重点班也一般而且资料费太贵... 胡说!父亲的声音像闷雷炸响惊飞了树上栖息的麻雀。
他随即又压低嗓音:学校是学校重点班就是集中优势力量重点突破...话没说完父亲突然弯腰咳嗽起来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服在瘦削的肩胛骨上剧烈抖动。
母亲闻声从厨房跑出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胡乱抹着。
她递给父亲一个掉漆的搪瓷缸转头对陈武桢说:你爸一有空就抽烟一遇到事就抽烟...她突然收住话头像是泄露了什么秘密只是轻轻推了推陈武桢去把绳子浸上。
次日清晨电锯的轰鸣声惊散了晨雾。
工头叼着半截烟眯眼估了估树干倾斜的方向朝手心啐了口唾沫搓搓手道:拴稳了别让它砸了瓦。
两个工人拎着胳膊粗的麻绳上前绳头甩过树干时蹭落一片灰绿的苔藓。
陈武桢看见他们缠绕的动作像在给树套绞索——先绕两圈死结再甩绳尾穿过绳套用力一拽树皮立刻凹陷下去露出苍白的木质。
麻绳吃劲时发出吱嘎的呻吟工人黑红的脸膛上暴起青筋脚上的胶鞋在泥地里碾出深深的涡痕。
父亲突然上前扶住绳子粗粝的掌心擦过麻绳毛刺低声说:往东边倒别压了菜畦。
绳子另一头已经拴在拖拉机的挂钩上绷直的绳缆像一根勒进天空的血管。
陈武桢站在门槛上手指不自觉地抠进门框的木纹里。
看着两个工人在第一棵白杨树上忙碌着腰间别着的斧头在朝阳下闪着冷光。
先打枝!领头的工人朝树下喊了一声锯齿便咬进了最底层的树枝。
陈武桢眼睁睁看着那根比他大腿还粗的枝干开始颤抖树皮在锯齿下翻卷起来露出里面鹅黄色的木质。
木屑像受伤的血肉般喷溅出来带着白杨树特有的清苦气味。
咔嚓—— 第一根树枝重重砸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土。
陈武桢的睫毛跟着颤了颤。
他记得七岁那年父亲就是在这根横枝上给他绑了秋千。
现在断口处还留着麻绳勒出的凹痕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工人像解剖活物般有条不紊地作业。
第二根、第三根树枝接连坠落每落下一根树冠就秃掉一块。
陈武桢的视线随着不断掉落的树枝移动看见树杈上那个废弃的喜鹊窝摔散在地上干草间还夹杂着去年雏鸟留下的蓝色蛋壳。
当锯子伸向那根斜向上的主枝时陈武桢突然上前两步。
那是他小时候经常爬的枝干树皮被他磨得光滑发亮上面还刻着他和同桌女生幼稚的约定。
工人疑惑地停下动作父亲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转过去吧别看了。
但陈武桢固执地站在原地。
他看见锯齿毫不留情地切进那道刻痕木屑像眼泪一样簌簌落下。
当这截载满回忆的枝干轰然落地时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只抓住一把飘散的树叶。
不到半小时曾经亭亭如盖的树冠就变成了满地狼藉。
失去枝叶的树干突兀地立在晨光中像被剥去羽毛的鸟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
工人开始锯树顶的主梢陈武桢想起《陈情表》里形影相吊的句子——此刻这截孤零零的树干多像被夺去所有依靠的老人。
放树喽—— 随着一声吆喝主干开始倾斜。
陈武桢看着十五年的生长轨迹在空中划出弧线年轮撕裂的声音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的巨响中树干砸起一片黄尘地面都跟着震颤。
躺在尘土里的白杨树还在微微颤动仿佛不甘心就此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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