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鼎记第2章 执棋之人
朱一鸣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混乱的流光中沉浮。
无数关于明末历史的碎片、人性博弈的理论以及他作为围棋高手的布局本能如同破碎的星辰在他脑海中碰撞、旋转。
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要嘶吼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浓烈而陌生的气味钻入鼻腔——是陈年木料的沉香、墨锭的松烟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清雅的药草味。
冰冷而坚硬的触感来自他身下似乎是某种玉石类的东西而身上覆盖的锦被虽然华贵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陈旧感。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熟悉的、可以俯瞰浦江夜景的落地窗和现代天花板而是繁复的木质雕花穹顶深红色的梁柱上描绘着金色的蟠龙纹样古朴而威严。
视线所及是古色古香的桌案、椅凳以及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宫灯。
“这里是……”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感到一阵虚弱同时一股不属于他的、庞杂而悲观的记忆洪流涌入脑海——信王朱由检皇兄天启皇帝病重朝政由魏忠贤把持阉党势大边关告急国库空虚……恐惧、忧虑、以及对未来命运的深深无力感几乎要将他这缕刚刚入驻的灵魂也一同淹没。
“王爷!您醒了!”一个略带尖锐、充满惊喜的声音响起。
朱一鸣转头看到一个面白无须、穿着宦官服饰的中年人正跪在榻前眼中含泪“谢天谢地!您昨日在宫中探望皇上回来后就突发高热昏睡了一整天可把奴婢吓死了!” 王承恩。
朱一鸣的脑中立刻浮现出这个名字信王府的管事太监历史上对朱由检颇为忠心的少数几人之一最后和朱由检一起吊死煤山的着名“吊友”。
“现在……是什么时辰?”朱一鸣开口声音沙哑而陌生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又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
这具身体才十六七岁。
“回王爷已是天启七年八月十一日的亥时三刻了。
”王承恩连忙答道并小心翼翼地将一个软枕垫在他身后。
天启七年八月十一日!朱一鸣的心脏猛地一缩。
就是今晚!按照他“前世”所知的历史以及刚才融合的记忆明天八月十二日皇兄就会召他入宫!那将是一切的开端也是通向煤山那棵老槐树的起点! 不不完全是。
现在坐在这具身体里的是朱一鸣!是那个曾在上海豪宅中侃侃而谈人性与布局的朱一鸣!是那个曾在围棋盘上于绝境中寻觅生机的冠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于朱一鸣的理性思维开始迅速压制朱由检原本的恐慌。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沉香和药草味的空气此刻仿佛带着明末特有的、腐朽与危机四伏的气息。
“外面情况如何?”他试着用符合信王身份的语气问道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王承恩的脸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这是他的第一个“信息源”他需要判断其忠诚与能力。
王承恩脸上掠过一丝惶恐和犹豫低声道:“王爷宫里头……消息封锁得很严。
但奴婢听一些相熟的小黄门说皇上的龙体……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另外厂卫的人这两天在王府周围……似乎也比往常多了些。
” 魏忠贤!朱一鸣(此后便称朱由检)眼神一凛。
那条盘踞在大明权力顶端的毒蛇此刻恐怕正焦灼不安也在暗中窥伺着他这个即将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信王。
是扶植?是控制?还是……彻底抹去? 历史上朱由检在登基前如履薄冰甚至自带食物入宫生怕被魏忠贤和客氏谋害。
这种恐惧此刻他感同身受。
“王府护卫可靠的有多少?”朱由检压低声音问道。
王安身体一颤声音更低了:“王爷府中护卫统领陈道奎据奴婢观察似乎……似乎与东厂过从甚密。
真正能放心使唤的不足二十人。
” 内有权阉环伺外有潜在的军事威胁;府内有耳目自身安全堪忧。
这哪里是什么亲王府邸分明是一座华丽的囚笼!而更大的危局 已超越这座王府的围墙—— 辽东后金(清)铁蹄蹂躏虽有名将袁崇焕在宁远苦苦支撑但局势依旧糜烂。
朝中阉党把持朝政清流或被贬黜或噤若寒蝉行政效率低下到令人发指。
国库正如电视里所言理论上拥有巨量社会财富却因税收体系崩溃、土地兼并、官僚贪腐而空空如也。
民间西北旱蝗连连易子而食的惨剧已在上演流民蠢蠢欲动;东南沿海虽有商贸之利财富却大多沉淀于官绅商贾之家与中枢财政无涉。
天启皇帝留下的是一个内部人心离散、外部强敌环伺、经济濒临崩溃、社会矛盾一触即发的烂摊子。
而最可怕的是那股弥漫在整个帝国上下的、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的“绝望”与“自私”的人心氛围——官员们想着如何站队自保将领们可能想着拥兵自重士绅想着如何兼并土地逃避赋税……所有人似乎都在这个即将倾覆的巨轮上疯狂地攫取着最后一点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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