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太自卑第56章 深陷泥沼
距离那夜惊心动魄的冲突已过去半月有余。
沈玠额角的伤口结了一层深褐色的痂边缘开始微微发痒预示着缓慢的愈合。
但这愈合仅限于皮肉。
那道横亘在他与宜阳公主之间的裂隙以及他内心深处自我割裂的伤口却在无声地溃烂日益沉重。
他依旧每日当值沉默地跟在宜阳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的举止越发恭谨动作越发精准几乎挑不出任何错处却也彻底失去了活气。
像是一尊被抽走了魂灵、仅凭本能和指令行动的精致人偶。
他的目光总是低垂着偶尔抬起也是空洞无物不再敢轻易触碰宜阳的身影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那份“纯净”的玷污。
宜阳同样沉默了许多。
她时常会看着沈玠忙碌或静立的背影出神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担忧、后怕、一丝残留的恐惧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想问问他额头的伤还疼不疼想问问他晚上是否还会被噩梦惊醒但每每话到嘴边看着他那一身几乎凝成实质的、生人勿近的冰冷壁垒又都咽了回去。
那夜她强加于他的“为我活着”的命令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隔开。
她得到了他躯体的存活却似乎彻底失去了那个会隐忍、会偏执、甚至会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和疯狂的少年。
这日午后宜阳小憩片刻醒来殿内安静得只剩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她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只见空荡的殿柱旁并无一人。
“沈玠呢?”她问一旁侍立的宫女。
宫女低声回禀:“回殿下方才西厂的王公公派人来将沈内官叫去了。
” “西厂?”宜阳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攫住了她。
王振!他又找沈玠做什么?那夜的恐惧和愤怒再次袭上心头她猛地站起身裙摆拂倒了旁边的绣墩也浑然不觉。
“去了多久?来人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
来的那位公公并未多说只道王公公有要事吩咐。
”宫女被公主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回答。
宜阳的手指微微蜷紧包扎过的手掌心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焦灼地在殿内踱了两步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殿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东厂那阴森恐怖的衙署。
西厂某处隐秘刑房。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气味:陈旧的血腥气、汗水馊臭味、还有一种皮肉烧焦后的诡异焦糊气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几乎令人窒息。
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刑具大多带着深褐色的污渍有些尖端还闪烁着冰冷的、暗沉的光泽。
地面虽是石板铺就却坑洼不平积着一层黏腻的、颜色深沉的污垢难以分辨原本的颜色。
沈玠垂首立在刑房一侧身形挺拔姿态恭顺仿佛置身于的不是人间炼狱而是寻常宫室。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内官服饰额角的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某一点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具空壳在此站立。
房间中央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铁链吊挂着头颅无力地垂下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旁边两个番役正擦拭着沾满血污的双手脸上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王振就坐在离刑架不远的一把太师椅上手里慢悠悠地捧着一盏热茶氤氲的热气稍稍驱散了些许令人不适的气味。
他穿着赭红色的蟒纹贴里面容白皙眼角带着细密的笑纹看起来就像个慈祥的长者唯有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光透露出其主人的狠戾与深不可测。
他呷了一口茶目光落在如同木桩般的沈玠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玩味。
“啧啧”王振放下茶盏声音尖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看看这才几天功夫咱家差点没认出来。
小子手上沾了血见了这场面倒是比那些货色镇定多了。
” 沈玠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他依旧垂着头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公公过誉。
” 王振轻笑一声站起身踱步到沈玠面前。
他比沈玠矮上一些但那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的气势却迫人十足。
他伸出手用保养得极好、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的手指轻轻拂过沈玠额角那道狰狞的伤疤。
冰凉的触感让沈玠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他用极强的意志力压制住了只是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伤……”王振的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探究“瞧着可不像是不小心磕碰的。
怎么?是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还是……有人给咱家看重的人气受了?” 他的目光如毒蛇信子似乎要钻入沈玠的脑髓窥探他所有的秘密。
沈玠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
殿内那夜的情景宜阳惊恐的眼神绝望的哭喊冰冷的匕首温热的血……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带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要冲破麻木外壳的抽痛。
他猛地收紧牙关将那几乎脱口而出的呜咽死死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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