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陵人之林青竹第46章 风一动话就散了
幽都石林雷雨过后的第七日山体上的金纹不仅没有丝毫消褪的迹象反而像有了生命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越过石林的边界向着更广袤的土地潜行而去。
这天夜里雾气比往常更浓。
在山外围住了大半辈子的老猎户孙德胜为了追一头被陷阱夹伤了腿的狍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平日里敬而远之的石林边缘。
他刚想停步耳中却陡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像有无数只蚊蝇在脑子里冲撞。
紧接着那嗡鸣声渐渐化作了模糊的低语分不清男女老幼只是在反复呢喃着同一个音节听不真切却搅得人心神不宁。
孙德胜头皮一炸几十年的山林经验告诉他这是大凶之兆。
他猛地转身想循着来路逃离可一步还未迈出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脚下异样。
他惊疑不定地低下头只见地上的沙粒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自行流动、汇聚缓缓排列成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他一个字也不识却不知为何瞬间就明白了那字的意思——莫怕。
字迹成形的刹那又倏然散开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阵夜风拂过地面平整如初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孙德胜呆立在原地心里的惊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与宁静。
那感觉太过熟悉就像他还是个总闯祸的毛头小子时被阿娘轻轻拍着后背无声地安抚。
他站了许久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为何而来只觉得这片过去阴森可怖的石林此刻亲切得像自家的后院。
回到村里孙德胜逢人便说“石林会说话”唾沫横飞地比划着那两个沙土聚成的字。
村民们大多笑他老眼昏花被山里的瘴气迷了心窍没人当真。
这桩奇闻很快就成了一则笑谈却在三日后传到了北岭那位地听者的耳中。
地听者是个面容枯槁的男人终日伏在北岭最高处的一块平整岩石上双耳贴地仿佛在聆听大地的隐秘。
听完村人的转述他缓缓闭上双眼良久才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不是石林在说是这地在替人说。
” 没人能看见在那地听者听不见的九天之上一缕近乎透明的残识正微微震颤。
林青竹感知到了地表那场微不足道的骚动它不再需要他作为源头而是学会了借万物为唇舌。
他想再多看一眼看看这个他即将永别的世界将如何承继这份无声的嘱托。
就在这时他仅存的第八支脉残余光丝毫无征兆地剧烈抽动了一下。
这一动仿佛撬动了天地的杠杆。
刹那之间一股无形的共振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千里之外三十七座用以停放客死异乡者棺椁的义庄其深埋于地下的基石竟在同一时刻发出了沉闷的嗡鸣与这股脉动遥相呼应。
林青竹的残识被这股力量猛地一扯瞬间“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景象。
一张由无数金色脉络交织而成的巨网覆盖在广袤的大地之下而北岭那位地听者恰好就趴在这张巨网一处至关重要的节点上。
他正用自己的脊骨分毫不差地承接着来自三十七座义庄地基汇聚而来的震颤成为整个脉网信息的交汇点。
那人对此一无所知他只以为自己听见的是寻常的地动却不知在无形之中他已然成为了一个新的“陵门”体系里承上启下的“活枢”。
而他林青竹这伟岸身躯的最初构建者如今却不过是其中一粒即将燃烧殆尽的余温。
北岭地听者连日伏地眉头越皱越紧。
他发觉地底的脉动不再像最初那般杂乱无章反而渐渐呈现出一种固定的规律:三声短促的轻震紧跟着一声悠长的余波周而复始。
那韵律不似天灾反倒像某种古老仪式上铜铃被敲响后留下的残韵。
他取来一只家中盛水的铜盆倒扣在岩石上盆底紧贴耳廓将那微弱的震动放大。
他夜夜如此将每一次震动的间隔与长短都细细记下与记忆中那些早已失传的古老科仪一一对照。
终于在一个黎明他豁然开朗。
这是“安魂三遍”的地语版本。
古时送葬引路人会敲响安魂铃三短一长为一遍连敲三遍意为告知逝者前路已平可以安心上路。
此刻不是人在敲铃而是这脚下的大地与道路在替某个或某些远行者走完这最后一程。
地听者眼中露出一丝敬畏与了然。
他默默地将记录了数日的草纸付之一炬然后将那只铜盆倒扣着深深埋入身旁的泥土中。
“铃响三遍送的是魂引的是路”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山野低语“这本就是不该被人听见的动静。
”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不知名的山村无名牧童当初用光种栽下的小径在一夜之间暴长了数里。
它不再是孩童嬉戏的萤火窄道而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路蜿蜒着穿过村庄越过田野坚定不移地指向西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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