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三朵花第17章 仓库的革命2走私船的火光
咸腥的海风已经在江口盘旋了整整七日。
第七日的黎明尚未撕破云层时那则被压抑了太久的消息终于像淬了冰的针刺破了小红用沉默筑起的茧。
她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站在礁石上棉袄的棉絮早就板结如铁挡不住风倒像是给她套上了一层沉重的枷锁。
那礁石的寒意顺着薄薄的鞋底往上钻从脚踝漫到膝盖最后在心脏的位置凝成一块冰——比脚下的礁石更冷比这江口的晨雾更刺。
夜幕像浸了墨的棉絮把海天揉成一团混沌。
远处突然炸开几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劈开浓黑时发出“嗤啦”的脆响像有人用刀划破了厚重的绸缎。
小红的瞳孔在强光中猛地收缩那艘被光柱死死钉住的货轮轮廓她认得。
船身侧面那块被海水侵蚀得斑驳的油漆还是去年秋天她陪李国庆去修船厂补的当时他笑着把沾了红漆的手指戳在她脸上说这颜色衬她。
此刻那抹红在探照灯下泛着死灰货轮像被老鹰盯上的兔子在海面上跌跌撞撞地逃窜。
螺旋桨搅起的浪花泛着惨白的光像是拖在船尾的一条血痕。
警笛声是从东南方向涌过来的。
起初只是细若游丝的呜咽转眼间就变成了尖利的嘶吼像无数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神经。
三艘缉私艇犁开海面蓝红色的警灯在浪尖上跳跃艇身切开海水的轰鸣里小红听见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把棉袄裹得更紧袖口磨破的边缘蹭着下巴粗糙的布料刮得皮肤发疼却抵不过心里那阵尖锐的凉。
货轮突然来了个急转弯船身剧烈地倾斜甲板上的集装箱在固定架上发出“哐当”的巨响像是随时会砸进海里。
小红的指甲不知何时掐进了掌心月牙形的血痕渗出来混着掌心的冷汗黏糊糊地糊在掌纹里。
她该恨他的恨他把走私当成正经营生恨他每次深夜带着一身陌生香水味回家恨他在仓库里把这个打火机塞进她手里时眼里那抹连谎言都懒得修饰的贪婪。
可为什么看见缉私艇的炮口对准船身时她的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的锋利? 探照灯的光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货轮的中部舱室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狠狠踹了一脚先是裂开一道猩红的缝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橘红色的火焰猛地蹿了起来! 那团火来得太凶像有无数条火龙从船舱里挣脱出来张牙舞爪地舔舐着夜空。
浓烟在火光中翻滚黑的、灰的、带着火星的碎片被风卷着像一群疯狂的蝴蝶扑向半个天空。
小红感觉自己的眼球被灼得生疼。
她看见火焰爬上桅杆把帆布烧成卷曲的黑蝴蝶;看见驾驶舱的玻璃在高温里炸裂碎片落进海里时溅起的水花都带着火星的温度。
这火太决绝了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劲像是李国庆惯用的手段——要么把东西完好无损地运进来要么就一把火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在火光里晃了晃。
他站在船舷边黑色的风衣被热浪掀得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坠落的旗帜。
小红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她认出那件风衣是去年冬天她用三个月工钱给他买的藏蓝色的料子他穿上时总说自己像个正经商人。
可此刻那抹藏蓝早已被烟火熏成了灰黑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那片火海就那么直挺挺地纵身跃了下去。
“不——” 小红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气音却被海风瞬间卷走。
她看见那个黑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像一片被狂风撕扯下来的叶子“扑通”一声砸进海里溅起的浪花连半秒都没停留就被汹涌的黑暗吞没了。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呜咽。
小红缓缓低下头摊开一直攥得发白的右手。
掌心躺着那只银色的打火机“海上世界”的LOGO被磨得发亮边缘还留着她的牙印——去年在仓库里他把这东西塞进她嘴里笑着说“尝尝走私的味道”她咬得太用力在金属上留下了浅浅的齿痕。
那时仓库里堆着成箱的磁带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正从漏音的录音机里飘出来他的吻混着烟草和劣质古龙水的味道压得她喘不过气。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吻分明是在她心上钉钉子。
打火机的金属壳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
小红抬起手用拇指用力擦过滚轮。
“嚓”的一声轻响幽蓝的火苗倏地蹿起来在风里微微晃动。
火光映在她瞳孔里像一片缩小的火海。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簇火苗眼神空得像被海水淘洗过的沙滩连一粒沙都没剩下。
然后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那团灼热的火苗按向自己的左手掌心。
“滋——” 细微的声响在涛声里几乎听不见。
但那股钻心的疼却瞬间炸开从掌心蔓延到胳膊顺着血管钻进心脏又从眼睛里往外冒。
小红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膝盖撞在礁石上发出“咚”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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